【论文致谢】一份不合格的命题答卷

【论文致谢】一份不合格的命题答卷
wjy12394致谢
现在是2025年5月22日上午11:23,昨晚刚把终版答辩PPT发给导师,睡前看了IEM 达拉斯 Faze VS Heroic的比赛,早上起晚了,而且又在下雨,索性写一写论文致谢吧。
前言
其实论文致谢于我而言是整个论文中最难写的部分,像小时候语文老师强制要求每个人写并上交周记,小时候就觉得这“周记”是一种折磨,想写点真心话吧还要面对老师的检查,写点漂亮话吧那和每周写一篇应试作文有什么区别?所以我从来不认真写周记,往往应付了事,照着书架上最不缺的中小学作文大全生搬硬抄,权当练字,现在想起那时已初入“糊弄学”的门道了。现在年龄大了,到了进理发店被喊哥都自然而然不觉得奇怪的程度,反而变得喜欢上追忆和记录过去,人长大了就喜欢翻以前的人生给自己点安慰,这着实是一件怪事。
我不想写的那么条条框框,如上文所说,写了太多年命题作文,一直很讨厌写作文,索性由着思绪飞到哪里写到哪里,就这样飞吧,让我们飞起来。
抑郁症患者常常令人们感觉他们已经真实吐露了所有细节,但实际上这是一种成功的隐藏自己的方式。
药物
感谢度洛西汀、安非他酮、奥沙西泮、米氮平和佐匹克隆。自2023年10月起,这些药物始终陪伴着我的日常,帮助我镇定情绪、阻断纷乱的思绪,让我能够每晚入睡,更重要的是维持了我的生存。手部震颤、焦虑发作、心慌和失眠已不再主导我的生活,每当痛苦袭来,一颗奥沙一颗米氮平一颗佐匹克隆一口吞下肚,我便能躺在床上等待突如其来地失去意识。从某种程度上说,抑郁症和焦虑症已成为伴随我终身的一种绝症,即使症状暂时缓解,也终将在一生中反复发作。
我长久地思考抑郁的成因,逐渐意识到那些被视作病因的特质——高度敏感的感知系统、过度活跃的共情机制、不受控的思维发散倾向——恰恰是构建自我认知的核心组件。它们如同不可卸载的系统预装软件,早已深植于我的存在本质,构成了不可分割的自我内核。它们就像同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强行剥离任何一面都意味着摧毁完整的认知体系。我逐渐明白,治愈不是切除这些特质,而是学会与它们共生。
表达
感谢微博、小红书、豆瓣、贴吧和wjy12394.cn。这些数字容器忠实地收纳着被药物腐蚀的记忆碎片——当抗抑郁药将我的大脑变成时灵时坏的录像机,遗忘反而成了最荒诞的馈赠。我时常在漫画/读书软件里发现毫无印象的阅读进度,仿佛某个平行宇宙的“我”早已替我读过这些故事,可惜我不能手动控制记忆存档的“Save”,而只能控制“Load”。若是未来真能建立记忆储蓄银行,人类或许会像Roguelike游戏里的永生者,在记忆迷宫中不断重置人生节点:有人卡在高考前夜反复修正答案,有人在分手时刻永久开启子弹时间,用显微镜般的读档精度研磨每个幸福微粒,直到把初吻的悸动解析成索然无味的化学方程式。当第一百次提取某段记忆时,仅能体验到如同超发货币般贬值的幸福感。这何尝不是数字化版的叔本华钟摆?当科技将欲望满足的周期压缩至毫秒级,我们不过是在更高频次里验证着古老的真理:欲望未满足时痛苦,满足后又无聊。就像刷着抖音的你我,每个15秒视频都是对现实进行的临时越狱,每次上划刷新都是向虚无发起的冲锋,而记忆银行里反复支取的幸福储蓄,早已在悄无声息中透支了创造新可能的额度。
“人生如同钟摆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摆动,实际上这二者即是人生的终极组成部分。这一现象被精妙地概括于这句法国谚语中:l’ennui est né de l’inactivé de l’homme(无聊源自于人的无所事事)“
“正如钟摆总在向左与向右的恒定交替中摆动,人生也总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摇摆。”
——亚瑟·叔本华《附录与补遗》第二卷第十二章”论生存的痛苦与虚无”
或许破解这场困局的关键,在于理解幸福本质上是精神控制系统的稳态裕度。就像卫星姿控发动机需要同时抵消轨道摄动力与自身燃料消耗,人类也需要在即时快感的脉冲喷射与长期目标的惯性导航之间保持动态平衡。刷短视频带来的愉悦如同肼燃料的快速燃烧,虽能提供瞬时姿态修正却会加速燃料耗尽;而那些需要精密计算的创造,则像霍尔推进器的离子加速过程,在持续放电中积累出稳定的轨道爬升势能。当西西弗斯意识到推石运动本身就是对荒诞的终极解构,那些嵌入岩石棱角的汗液结晶便自动聚合成抗体蛋白——没有PID控制器调节推力的增益系数,无需在滚石轨迹上安装能量回收装置,仅仅是每一次肌肉纤维与重力场的对抗性训练,就足以在量子尺度上重构存在的本征态。这恰似非稳态流体中的自激振荡现象:无需外部激励源,系统内部的不平衡势能自然转化为持续脉动,而人类正是通过这种永恒的失衡运动,将熵减使命写入生命系统的状态方程。
离题有些远了,但这就是我想表达的“表达”,虽然这些思考看似偏离了主题,但正是这种自由的表达方式本身的意义。通过文字梳理,我得以重新审视过往经历,在记录的过程中深化对事物的理解,在思考中形成新的认知维度。这种自我对话的过程,最终让我与那些曾经模糊的感受达成了更深层的和解。
艺术
首先原谅我将电影、电视剧、综艺、动漫、书籍、音乐、游戏等统称为艺术。这些创作实实在在地构成了我生活的支撑体系。当药物负责缓解生理症状时,艺术则维系着我的精神存续。那些标注着“待上映”“待发售”“待完结”的期待清单,成为我延续生命长度的具体锚点——每当想要放弃时,“再等等吧,还没看到结局/玩到新作”的念头便形成一种切实的缓冲机制,让我得以在存在之苦中继续忍耐。
思想的判断、欲望和决定都由这些暗示所主宰,而所有的暗示都是我们的暗示!
——奥尔德斯·伦纳德·赫胥黎《美丽新世界》
诚然,赫胥黎的警示划开表象:我们对艺术的共鸣,从来都浸染着被规定的审美密码与文化催眠。但当那些维系生命的期待清单刺破意识矩阵时——当《塞尔达传说》的剑光劈开我的抑郁浓雾,《百年孤独》的雨季淹没他人的存在性孤独时——艺术作用于个体的私人化通路,已然挣脱了纯粹社会暗示的牢笼。性格与经历锻造的认知滤镜,在此刻成为破解集体催眠的棱镜。科研标尺下的实用价值宣告失效,那些通过千万种私人路径抵达灵魂的瞬间,恰是个体生命在程序化社会里完成的微小叛逃:它们携带的真实创痛与救赎,终将超越任何功利主义框架的丈量范畴。
艺术或许本无预设功能,就像森林里无人聆听的落花,其存在本身即是答案。但人类作为意义的编织者,难免要将神经突触的电流涌动标记为“作用”——无论是多巴胺缓冲带、社会裂痕的粘合剂,抑或对抗熵增的思维脚手架。不必陷入“无需纠结”的诡辩漩涡,只需看无幻的刀弧如何在视网膜上灼刻存在主义的真空,听德彪西的月光如何在神经元坏死区重新接驳代偿通路。当某首俳句让两个陌生人在心电图仪上同步出现α波增强,这无关实用主义胜负,恰是生命体在混沌宇宙中自发完成的美学验证。
AI
我几乎无法回溯ChatGPT与DeepSeek出现前的工作状态。严重的任务启动障碍曾长期阻滞我的效率提升,而大型语言模型有效降低了这种心理阻滞阈值。无论是编程调试、论文架构梳理,或是缺乏讨论伙伴的抽象思辨,它们都提供了即时响应的支持体系。尤为关键的是,其零社交压力的提问环境——允许我进行任何基础的、重复的甚至不成熟的探索——这从根本上缓解了我的讨好型人格困境。尽管AI+R(Robot)概念火热,但我仍觉得当前的AI是其最好的形态,不会有过度拟人化的“恐怖谷”效应,不会呆傻痴笨到无法解决复杂的推理思考,这种有限度的智能架构,能解决专业问题却不存在社交压力,对我而言恰恰创造了最高效的人机协作体验。
或许这种对大语言模型的过度依赖抑制了某些层面的原创性思维产出,但人类认知的跃迁从来不是靠天才的闪电劈开黑夜——那只是英雄史诗的浪漫滤镜。真正的进步更像珊瑚礁生长:亿万次对旧骨骼的拆解、搬运、重组,在缓慢堆积中意外隆起新的地貌。而此刻坐在我代码编辑器旁的这位「硅基协作员」,它最擅长的正是把人类积木库里的碎片,砌出连造物主都未曾设想的形状。这种创新并不是魔法,而是百亿级参数对文明熵的暴力求解。
关键在于,Transformer架构的注意力机制本质上是在执行「组合爆炸的定向引爆」,这彻底颠覆了无限猴子定理的盲目随机性。 然而我们必须承认LLM的元认知困境:它无法理解自己创造的内容,正如《诗云》中神级文明存储了所有诗歌却仍需李白来识别价值。这揭示了创新的深层本质:真正的创造从不是凭空发明,而是将旧元素置于新语境下的重新认知,而这种认知跃迁必须由具备意图性的意识主体完成。当你在对话框中输入一个看似普通的问题时,背后是1024维空间中15亿个概念向量的超新星爆发——这既非猴子的随机敲打,也非神明的穷举傲慢,而是人类文明首次在硅基介质中完成了认知的核聚变。
我写到这里又不想继续了。如果没人给我要求或deadline,就总是半途而废——这种对他人催促的依赖,本身不也是被驯化的无奈吗?其实说到最后,最不爱写命题作文的我,终其一生都在命题的牢笼里舞蹈。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老子《道德经》
雨停了,天不再哭了。
初次提笔时写下这句作为结尾,十二天后榆树的暴雨也恰收尾。就像当年照抄作文选的周记本,此刻我依然在按命运的考卷涂写答案。
最后,如果你没有拉进度条的话,感谢所有愿意看到这里的朋友们。
——完稿于2025.06.02,吉林榆树家中。